第 2 章
自从上学之后，林筱每天都故意起得很早，然后绕很远的路去学校，因为她要像往常一样，去和每一个曾经陪伴着她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说早安。
有垂垂老矣，行至暮年，却还依旧不改一颗赤子之心，努力开花结果的杨桃树。
有骨瘦嶙峋，每天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孤独的躺在屋檐下，偶尔站到路口，眼神迷离的望着远方的那只小黄狗。
有桃花流水，肥美鳜鱼，和那随意用树枝搭建煮鱼之后留下来的火堆残骸。流水越发清澈，鱼儿成群结队在河底游玩，它们的队伍好像变得更加壮观了。
还有很多很多，那些在自然中野生的，却哺育了她的万物。
然后她掐着点，赶在铃声响的时候走进学校，走进那个四面围墙，好多人挤在一起却都和她没有什么默契的地方。
老先生不喜欢迟到不尊重知识的孩子，于是老先生就罚她回答问题。
“这‘锄头日当午’的下一句是什么呀？”
她木讷的站在原地不说话。
老先生转而问讲台底下：“其他同学告诉她。”
“汗滴禾下土。”
教室里的孩子们都骄傲地异口同声的回答。
她却只是认真仔细地盯着老先生那浓密花白的胡子。
“孺子不可教也。”老先生生气地说。
她听见讲台底下不知为何笑声一片。
“罚今天抄写《悯农二首》十遍。”老先生说。
“好。”她回。
“回座位吧，下回别迟到了。”老先生又说。
“好。”她又回。
她低着头，穿过那个充斥在矮小教室里的不绝于耳的笑声回到她的座位上，直到今天学校的下课铃声敲响，都没有起身离开。
她以观察四周的方式上完了今天上午所有的课程，老师们讲课的铿锵有力的声音，同学们回答问题的稚嫩天真的声音，如雷声轰响在她的耳边。
还有老先生的那一句：“孺子不可教也。”
虽然因为入学的时间比他们晚了一个多学期，但林筱还是能听出来，这句话对于一个学生来说，应该并不是一句多么好的话。
林放背起书包走出教室的时候，一眼就觉察出了她的反常，走过来问她：“你在想什么？”
她听见声音快速的抬眼眸，思考了一番，摇着头低下去。
他见状，只好将书包取下，坐到她旁边，说：“你是因为今天早上被老师批评了，所以不开心吗？”
见她沉默不语，又温和地说：“没有关系，我可以帮你，这些我都会。”
他又笑嘻嘻地说：“老师没有讲的我也会，我都教给你，以后等你上了二年级，你会的他们都不会，这样他们就不敢再嘲笑你了。”
男孩说话的时候，眼里似有万丈光芒，她被那光芒迷了眼，只好乖巧地点头。
他教学的时候耐心认真又仔细，她聪明有悟性，也学得也很快，只听一遍便都记住了。
路口告别，她走了几步又鬼使神差地绕了回去，好奇而又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但很快就被他发觉了，他回头问：“你不想回家？”
她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点了头，轻轻地问他：“酸杨桃和甜杨桃，你喜欢哪一种？”
“嗯？”他愣了愣说：“酸杨桃。”
他第一次见她的那一天，她手里拿着的就是酸杨桃。
“好。”她小声应答着快速转身跑掉了。
下午，他就在他的抽屉里发现了一束酸杨桃。
下了课，他又像之前那样走过来，问她：“你喜欢树吗？你一定喜欢树吧？我家里有一棵很高的杨桃树，我带你去见它，你一定会喜欢它的。”
顿了顿，他又说：“它也一定会喜欢你的。”
“好。”这一次，她回答得稍微大声了一点。
下了课，她就跟在林放的身后闷声地走着，林放就总是停下来等她，他停她也停，就这样用长长的时间走了一段长长的路。
林放的家很远，在一个即将要远离村子的地方，那里有一条更宽更长的路，是真正离开村子的地方。
他的家还有一个很大的庭院，庭院的周围围着篱笆，篱笆上开满了各种颜色的牵牛花。庭院里还有围成长方形菜园种植的绿色的蔬菜，粉色的桃花，和两棵高大的杨桃树，一棵上面结满了绿油油的杨桃，另一棵上面结满了黄灿灿的杨桃，从底下往上看，又像布满绿色天幕的星星一样。
“你家为什么要种两棵杨桃树？”想了想，她又觉得问得似乎不太对，于是改口说：“你家的杨桃树长得真好。”
他假装没看出她的敏感：“我爸喜欢吃甜的，我妈喜欢吃酸的，干脆就两种口味都种了。”
“噢！”她惊讶地抬起看他，却只见他不经意的转身去搬椅子。
“坐吧，书包可以挂在上面。”他说。
屋里的女人出来倒水，身上还围着围巾，许是刚好在做饭，屋顶的烟囱上还冒着白色的雾气，西红柿的蛋香味从屋里飘出来，整个空气都是酸酸甜甜的，像两棵相伴的杨桃树香味混和在一起一样。
女人也看见她，瞧着自己的儿子还给人家搬椅子，和蔼的笑着问她：“姑娘，你是我们家林放的朋友吗？”
她看了一眼林放，迟疑地点头。
林放立马跑上前去接过他阿妈手里的菜盆，说：“妈妈，她叫林筱。”
林放妈妈笑容可掬：“噢，叫林筱呀，这名字跟人一样好听。”又拿回林放手里菜盆对他说：“我这里不需要你帮忙，去照顾你的朋友吧，你阿妈这就给你新同学做好吃的。”
林放笑着跑回来，见她书包还没放下，也不往椅子上坐，只是一个人拘谨地站在椅子旁边，他又说：“书包太重了，吃饭不方便，我们呢，要先去将书包放下，然后去洗手，洗了手，就可以吃好吃的了，我阿妈做的白斩鸡可好吃了，好吗？”
“好。”她回，这才将书包取下，跟在他身后。
他走到井边，将绑着绳子的桶往井口里边丢，打上来一桶水，说：“你先洗。”
她将水小部分小部分地倒在她的手上，搓了搓，说：“好了。”
他这也才将水倒在手上，说：“我也好了。”
林放阿妈端完菜上桌，便取了围巾坐下，她把打了一碗米饭递给林筱，笑着说：“快尝尝阿姨的手艺。”
她乖巧地伸手去接，说：“谢谢。”
林放见她只低头扒米饭，便把鸡腿夹到她碗里。
林筱迟疑的拿起碗里那个陌生的肉，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汁水从嘴角溢出，她的味蕾整个沉浸在其中，眼睛都明亮了起来。
林放阿妈和蔼的说：“林筱，喜欢就多吃点，阿姨这里还有很多。”
“嗯！”她轻轻地点头。
又听见林放阿妈温柔地说：“还有很多，一会儿，阿姨帮你打包，你带一点回去吃。”
吃完饭，林放阿妈负责收桌，林放牵着她的手进了屋子，问她：“你要看动漫吗？”
她看见林放走到一个放置着一个有点类似正方体，没有镂空的笨重的物体附近。那个物体的旁边还有一个很扁的长方形的东西，上面还写着几个字母：DVD，还有一个拉链的软皮质的包里放着更加轻薄的中间空着小圆形的圆圆的东西，上面还用漂亮的字体写着《小鲤鱼历险记》……
林放见她一直在稀奇的瞧着屋里摆设的这些东西，便给她介绍说：“这个叫电视机，这个叫DVD，这个叫光盘……”